44、南浦月(三)

着郁仪,眼里都是恳切,“我入仕的时间比你要长,张尚书绝不会是欺世盗名之徒,你不能相信周朔平的话,反正他如今
已经死了......”
陆零一向是这样耿直的人,他说出这样的话,郁仪也不觉得意外。
此刻已经夜深,郁仪知道皇帝或许还没睡,可她依然想将这份口供再留一夜,至少留到第二天清晨。
“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。”她轻声道,让她能思考自己还能做些什么。
孤月照残檐,这是一个连星星都寥寥无几的秋夜。
鼻腔中的血腥气迟迟不散,郁仪每走一步,眼前都能浮现周朔平的脸来。
流血和死人,向来都是这个王朝的祭品。
诏狱外另设置了几间直房,平日这里便是供北镇抚司的缇骑们在此稍作休息或抄录笔录的地方。
郁仪没有开灯,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。
陆零坐在她门口,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。
从一开始,这一切就是一场别有居心的圈套。
只不过他们最初的目标是傅昭文,是张濯主动请缨,才会被卷入其中。
从修黄册开始,国子监的学生、瀛坤阁中堆积如山的黄册、翰林院的翰林、被诡寄的三十五名进士,再到抚州知府和周朔平。
都是一个局。
他们想要的是张濯的命。
不光想要他的命,还要毁去他的清名,让他死在口诛笔伐之下。
而苏郁仪自己,又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呢?
她无疑也是局中的一环。
是她命人彻查抚州有错漏的黄册,是她发现黄册封页中的硫磺。
是她试探出王宽的背景,也是她发现周朔平诡寄的土地。
更是她授意皇帝抓捕周朔平。
今日这个结果,全仰赖她的推波助澜。
她以为自己是看戏客,其实却是局中人。
郁仪记得她那里还有廿州的几本黄册,是张濯让她一早取出封存的。
那么这几本黄册又能起到什么作用,真的能为张濯一辩白吗?
私藏黄册是大罪,又会不会给张濯罪加一等?
还是该如陆粤所说,将口供一烧了之,以绝后患?
那么公正和法理呢?她入仕的纯心呢?
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出自她个人恩怨的偏袒?
张濯真的无辜吗?
能致人于死地的毒药,又是谁留给周朔平的?
为什么是陆来陪她进行审讯,这又是谁的别有居心?
她没了方才命令陆粤记口供时的果决。
千百个问题一起涌入郁仪的头脑,她闭上眼睛,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她只有一个晚上,天亮前就要赶到乾清宫回答皇帝的疑问。
很多事,将因为她此刻的决定而产生不同的走向。
张濯。
张濯。
郁仪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。
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凄凉与酸楚。
王宽能因为一饭之恩,至死不肯供认周朔平。
张濯对她的恩遇,岂止是区区一饭之恩。
但郁仪也知道,天明时她依然会选择把这份卷宗交给皇帝,将这场戏继续唱下去。可又难以遏制地生出一丝对张濯的愧疚。
窗外打更声远远传来,粘稠的夜幕像是能将人吞噬。
又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。
*
一阵清浅脚步声由远及近,紧跟着传来陆粤错愕的声音:“张......张尚书?”
叩门声轻轻响起,张濯的声音自门后响起,平静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:“郁仪,是我。”
那日黄昏之后,张濯便得知皇帝派人去诏狱审讯周朔平的消息。
他一如既往、平静地交代完户部的琐事。
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,张濯知道,周朔平将会对他泼脏水,就像前世他对傅昭文做的那样。
赵公绥对他和傅昭文师徒二人深恶痛绝,早就想好要排除异己,黄册案种种都是为了置他于死地。
前世傅昭文便因此而死,这也成了张耀毕生不可原谅自己的遗憾之一。
如今轮到他自己,张濯心里竟只余下了无尽的平静。
在权力场上搏杀原本就是这样,不是你死便是我亡。
人人相争,不争便是自取灭亡。
张濯回府之后,神态自若地沐浴更衣,又将家里的很多事逐一交代给成椿。成椿听后吓破了胆,以为张濯命不久矣,张濯又只好安抚他说不是什么大事。
他不知道审讯的人是谁,但做好了随时被抓捕的准备。
待月上梢头之际,他便一个人端坐在书房里,把玩着郁仪转赠给他的那一枚木雕。
这个人偶雕刻得很精致,看得出花了一番功夫。
木雕下刻着一个小小的白字,秦酌明显是想送给白元震的。
张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窃贼,偷取那些本不属于他的东西。
譬如手中这枚木雕,又譬如风华正茂的苏郁仪。
一直等到子时之后,府门外依然阒寂一片,根本没有锦衣卫拿人的动静。
张濯派人去问,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消息。
“前千户所那边说,今晚是陆百户和苏舍人在审讯犯人。”
“审完了吗?”
“应该是审完了。苏舍 -->>